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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大亮,数十人披麻戴孝,更多人白衣素缟,出仲家堡后门,去往后山。
一路萧瑟埙笙凄楚,铙钹鼓钟肃穆,哀乐响彻仲家堡内外。
仲杳抱着牌位在前,仲长老和“承”字辈老人簇拥,“至”字辈和“善”字辈跟着,不姓仲的眷属在后,男女加起来不到百人。
堡主壮年暴毙,仲家族人如此凋零,让老堡民们泪眼婆娑,追忆前代的兴旺盛景。
沿着百级石阶爬上后山,穿过爬山虎附满的大门,进到祠堂的外堂。仲至正的牌位放上供桌,只等受完祭拜,就送入内堂,陪伴祖宗。
仲杳跪在供桌旁,听着仲长老念长长的祭文,心里痒得像有一个加强连的耗子在抓挠。
早点完事好吃土啊!
仲长老把祭文念得声情并茂,高潮迭起,泪点连连,仲杳着实不耐,转头四下打量。
后山地势比石堡高出不少,修了圈石墙围在山腰,俯瞰就是仲家堡的延伸。
这里平时封闭,有族卫看守,仲杳也不让进,每年祭祖才进来一次。
山头平出大片坪坝,种满松柏,郁郁荫荫,都是至少百年的苍劲大树。正值初春,这里依旧寒气沁人。
祠堂在坪坝正中,外堂是大号的木质凉亭,内堂是座石屋。相隔二十来丈,中间有口水井。
绿叶环绕,枯枝相间,深青爬山虎附满石屋和凉亭,连井口都绕了几圈,好一副人与自然的和谐美景,拍下来能卖给旅游杂志那种。
仲杳很清楚,这里看起来生机勃勃,其实草木和土地都在衰败。不只是这里,仲家堡周边方圆百里,乃至整个贯山都在衰败,原因正是魇气的侵蚀。
高先生就是这么说的,其他人不信,仲杳却信。七年来他吃过的每一口土,都含有稀微的魇气。
这些魇气没有直接危害,却在侵噬土地灵气,进而腐蚀草木。而仲家堡吃的麦子粟米,牲畜禽蛋,直接间接来自这片土地。这里的人自出生开始,就被魇气缓缓侵蚀,所以仲家和依附于仲家的堡民,才会子嗣不兴,人丁渐减,难得长寿。
目光穿透林木,跨过石墙,看到山腰一抹翠绿,仲杳不由自主的翘起嘴角。
那是片竹林,里面有座坟墓。
竹林是他和季小竹种的,坟墓是他和季小竹堆的。
坟墓并没有埋尸骨,连衣冠都没有,只有一副季小竹画的父母遗像。
转头再看祠堂外,无数素白身影中,一眼就找到季小竹。
那如青竹般跻然出众的身姿,泛着青光的黑亮长发,实在显眼。
离得老远就感应到仲杳的视线,少女不迭摆手,示意他不要胡乱张望。
仲杳也能感应到,她在微微笑着。
仲长老忽然沉声咳嗽,仲杳赶紧回头垂目,知道又惹这位老叔爷生气了。
冗长的祭文念完,再是依次祭拜,一束束线香插入香炉,让供桌上烟气冉冉。
仲杳不断磕头回礼,身为人子,这是起码的义务,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也得干。
折腾大半个时辰才拜完,在仲长老的引领下,仲杳捧着牌位前往石屋。
在石屋里看到高低错落、密密麻麻的牌位,心中也有些震撼。
仲家的千年传承,就由这些牌位,在他眼前林落展现。
将牌位放到最低一排正中,又磕了一连串头,整套程序才算走完。
出了石屋,仲杳暗暗吐口长气。
按住心中增长到一个加强营的耗子,他说:“我想在这里待会。”
仲长老讶异的看他一眼,以为这小子浪子回头了。
老头眼眉舒展,语气和缓的道:“好,我们就在外堂等着。”
等老头走远,仲杳如饿虎扑食般跪下,挖起一块土塞进嘴里。
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略有不同的暖流渗入气海,直落陶碗。
【青犹土,下土之一。粒如羊粪,四施为极,在山在野皆见泉。适种大华、细华,白茎黑秀。蓄殖果木,不如中土十分之五。】
眼中刷出这行字,正是陶碗对这块土的分析。
吃了七年的土,《九土转德经》早已烂熟于心,仲杳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这种土叫青犹土,下等土里的第一等。
“一施“等于七尺,也是可以种东西的最浅深度,四施就是说这种土最深能有二十八尺。
这种土不管是在山上还是在平原里,往下挖必然有地下水。适合种高而纤细的树木,以及浅色茎深色花的作物。如果种能结果实的树木,产量只有中等土的一半。
这陶碗到底是教他修行呢,还是教他种田呢?
第二行字刷了出来,这才是关键。
【祠土,蕴宗族血亲之灵,固结根土所需。】
紧接着刷出的字,让仲杳大喜。
【根土固结,九土一转,德成。】
陶碗浮现,碗中黄气旋涡骤然扩展,牵引着一股浩荡而浑厚的力量,自魂魄中涌出,冲入气海,瞬间将其撑裂,向全身经络乃至骨肉奔腾而去。
仲杳只来得及暗叫卧槽,身体里就像钻进了一个加强团的孙猴子,挥着金箍棒在每处角落里扫荡。
巨大的疼痛让他差点昏了过去,他跪在地上,拼命拿脑袋撞地。虽然完全不能减轻疼痛,至少得做点什么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是清醒的。
远处外堂里,仲家族人正在低声议论,仲杳的动静引得他们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