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王夫人愈发认定林黛玉是惹祸的根苗,莫说焦顺私下里拜托她,就算是没有这层因素在,她也打定主意要把林黛玉留在焦家!
贾宝玉见母亲着恼,讪讪的挠了挠头,生硬的岔开话题道:“母亲是没瞧见,焦大哥竟弄出了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手段!往后姐妹要是再出嫁,我就买一台当陪嫁,到时候天天都能用它笔谈,就好像大家还在一起一样!”
他说着说着,就又忍不住在床上手舞足蹈起来。
“你这孩子!”
王夫人哭笑不得,冲他翻了个白眼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有事没事儿,就见天介给娘家写信,成什么样子了?”
贾宝玉急道:“不是写信!是、是……是什么来着?你们别说话,容我好生想想。”
他抱着脑袋努力回想着史湘云的解说,好容易才将电报机的功用讲明白。
旁人还只是惊叹这东西的神奇之处,探春却是一下子想到了这电报机的重要意义,不由脱口道:“焦大哥果然是天纵之才,竟能造出如此奇物,只怕这回朝廷又要升赏了!”
】
她话音未落,就听外面有人脆生道:“这回还真让三妹妹说准了!”
紧接着,就见王熙凤挑帘子近来,高举着一张请帖冲众人晃了晃,道:“这不,顺哥儿今儿晋了三等将军爵,云丫头也得了三品诰命,特意给你们下帖子,请你们后日去她家里做客呢。”
“真的?!”
除探春觉得不出所料之外,余者皆都有些难以置信,焦顺才做了几年官儿?这就成三等将军了?
史湘云嫁过去也还不到半年光景,这就已经挣了份三品诰命?!
除了早年间四王八公刚开始世袭的时候,谁见过这么快的?!
要知道,就连王夫人如今也不过才是五品宜人,李纨和王熙凤更是就连诰命都没有——反倒是邢夫人沾了贾赦袭爵的光,是正儿八经的一品诰命夫人。
王夫人上前接过请帖翻看,三春也探着头打量,却见上面果然写了晋爵封诰命的事儿,还邀请三春与李纨去做客——至于王熙凤,她毕竟是窝藏桉的主犯,就算是史湘云想请,巡察司多半也不肯放人。
这时王熙凤在一旁酸熘熘的道:“听说皇上问顺哥儿要什么赏赐,顺哥说什么都不要,就想给云丫头讨个诰命,皇帝就干脆晋了他的爵,顺势又给云丫头封了三品淑人。”
贾宝玉听了,啧啧称奇道:“那云妹妹岂不是和隔壁珍大嫂一样了?说起来珍大哥还是焦大哥的举主呢,不想一晃眼焦大哥的爵位就追上他了!”
看罢请帖,王夫人是唏嘘加欢喜,探春是既艳羡又憧憬,迎春也是若有所思,唯独惜春无喜无悲。
李纨则是趁机将王熙凤拉到了角落里,笑嘻嘻的捅了捅她的腰眼,耳语道:“怎么,又吃上云丫头的醋了?”
“呸,我吃她的醋做什么?”
王熙凤啐了一口,斜着丹凤眼得意道:“不过是求了个诰命,前阵子那贼汉子还为了我,冒着开罪皇上的凶险给娘娘说情呢!”
虽然她其实也不知道,焦顺当时到底冒了多大危险,但她就乐意往严重了说。
李纨做出副牙酸的样子,甩着帕子道:“是是是,他最疼你了,谁让你是他的‘恩主’呢?”
正三三两两的笑闹着,外面客厅里又来了人。
这回来的是鸳鸯,说是老太太请太太和大奶奶过去,有事情要商量。
王夫人心知多半是为了这张请帖,于是便贴身收好了,又嘱咐贾宝玉早些安歇,三春几个也各回各家,这才带着李纨转奔老太太院里。
一进门,王夫人便笑颜如花的躬身道贺:“老太太可曾听说了?云丫头封了三品诰命呢!”
“听说了、听说了。”
贾母也是笑的合不拢嘴,又招呼着王夫人赶紧落座,等王夫人坐下之后,老太太又问:“我还听说后日,云丫头要请她嫂子和几个姐妹前去做客?”
“是有这么个事儿。”
王夫人忙把请帖交给李纨,示意李纨转给老太太过目。
老太太接过去,却看也没看就随手放在了一旁的炕桌上,又道:“我寻思着,林丫头也在那边儿住了一阵子了,你看是不是趁这个机会,把她接回家里来?”
“这……”
王夫人没想到贾母会趁机提出要接林黛玉回府,仓促之间只能含湖道:“老太太是想林丫头了吧?”
“能不想吗?”
贾母数着手串叹道:“打小就在我身边,除了没她爹那年,她什么时候离开过这么久?”
“也难怪老太太想她。”
王夫人点点头,也趁机理清了思路,于是正色道:“不过儿媳有件事情,必须得跟您禀报——先前宝玉被抓去昭狱的时候,咱们不是曾怀疑过是风水出了问题吗?”
“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其实后来,我特意找人看过了,风水上其实也还好,反倒是……”
“反倒是什么?”
贾母年轻的时候就相信这些,如今年纪大了就更是笃信不疑了,因此听说王夫人曾找人看过风水,当下便认真起来。
“反倒是……”
王夫人依旧吞吞吐吐,直到贾母再三催促,这才道:“反倒林丫头有些命硬……”
“你说什么?!”
贾母啪的将手串拍在炕桌上,看向王夫人的目光也带了三分不善。
“老太太莫急!”
王夫人忙站起身来解释道:“那先生说,若是有大气运的人镇着,林丫头这命格非但无害,反倒有益!”
贾母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生硬道:“哼,那等林丫头回来,先让她住我这院里就是!”
王夫人哪想到还有这一出,愣了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道:“这女属阴、男属阳,到底不能混同一类。”
贾母的脸色再次阴沉,盯着她端详半晌,最后把拐杖往地上一顿,喝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不妨把话讲清楚些!”
她积威日久,如今显出怒容来,王夫人也不禁战栗。
但想到焦顺的托付,以及儿子和林黛玉天生相冲的事实,王夫人还是狠狠一咬牙道:“儿媳的意思是,大伯寿终,家里就接连出事,会不会就是因为……”
听她倒因为果,贾母霍然撑着拐杖起身,一字一顿的质问:“照你的意思,这些事情都是林丫头妨害的?!”
王夫人急忙屈膝跪倒:“老太太息怒,儿媳不敢这么说!”
她只说是不敢,却没说不是这意思。
贾母气往上撞,正待喝骂她妖言惑众,却听王夫人跪在地上道:“那焦畅卿显是有大气运的,所以林丫头才过去没多久,就加官进爵了,这显然也映衬了那先生的说辞——儿媳也不敢尽信,可、可府里接连遭逢大难,儿媳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说着,又抬起头来道:“老太太,这等事赌不得啊!”
“你、你……”
贾母一边恼怒她抹黑黛玉,但另一边却也忍不住泛起了滴咕,林丫头自幼父母双亡,说是命硬绝不为过,万一真如那先生所言……
眼下的荣国府还能经得起几会折腾?
不过那毕竟是她自小养大的外孙女,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放任自流吧?
半晌,贾母颓然的坐回了罗汉床上,闷声道:“那依着你,难道就让她一直寄居在焦家不成?!”
“儿媳怎会如此?”
王夫人见她有所动摇,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却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一蹴而就的,所以并没有趁热打铁,反而往回找补道:“我是想着,等这回的事情了了,就找几位高人化解化解——反正湘云也不是外人,让林丫头在她府上多住几日,到时候再接她回来不迟。”
贾母闻言沉默良久,最后终于还是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且先委屈那丫头一阵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