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宿折腾,眼看着天色将明,罗慕终于捧着一张状纸走出门来,却是差点被一物给绊倒。
周围几个宾客见状赶紧扶住对方,同时却又不禁相互指责:“尔等怎么就忘了将人头拿走?差点绊倒了罗君!”
“不是张兄你说要将此物留在此处威吓对方吗?”、
“我说过吗?”
“张兄,不是我说你,一个义女之首,哪里就能威吓的住这程璜?你看他夜间行径,几时把义女当成人看了?这义女迟早是别家人,所以这义女的首级还比不上那义子的一个耳朵。”
“就是,彼辈能够俯首贴耳,全靠咱们曹公和罗君的威势……”
“好了。”罗慕听得此言,不由心中烦躁,便当即喝止。“曹……大人现在何处?”
“原本在前院卧房中酣睡,不过半刻钟前二爷忽然也过来了,便在前院卧房中与二爷攀谈。”
“我这去见大人。”罗慕蹙眉吩咐道。“而且过一会我与大人怕是要出去做事,你们就在此处看管好程家之人,记住了,除非是宫中召见程璜,否则不许放人!”
“喏!”一众宾客赶紧答应。
罗慕这才带着状纸快步去见曹节。
“甚佳!”曹节接过状纸匆匆扫过几行后,便不由大喜。“如此事情就成了!只等天一亮,我就直接入宫……破石!”
“大兄!”一旁的曹破石赶紧俯身听令。
“你不是与我说了半天想要去抄家吗?”曹节指着状纸上面的几个名字眉飞色舞道。“且回家中静候便可,等我从宫中作出了断,派禁军将陈球、刘郃、阳球、刘讷这四人拿下后,你就以奉我之名搜查证物为借口,去见洛阳令司马防,然后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这四人家中依次抄查一遍,也算是补一些家用了……”
曹破石不由得意大笑。
“大人!”罗慕忽然正色插嘴道。“不可以让二爷去抄家!”
“为什么?”曹破石登时大怒。“我们兄弟说话,何时要你指指点点了?”
“大人!”罗慕赶紧朝曹节焦急言道。“我们之前还说到,这陈球、阳球、刘郃、刘讷等人俱是世族豪门出身……此方举动虽然是指着谋逆而言,却是只求诛杀首恶而已,而二爷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日在越骑营中求下属妻子,逼死人命,搞得洛中侧目。这要是在陈府、刘府中又看上那个女子,说不定就要酿成大祸!”
曹破石彻底忍耐不住,凶戾之气当即上涌,居然就往腰中摸去,而伸手一摸才陡然想起自己来的匆忙,未及佩刀,便复又拎起这程府卧房中的一只小几,劈头盖脸往对方头上砸去。
电光火石之间,曹节未及阻拦,罗慕便被砸了个头破血流!
“王八蛋!”曹节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赶紧拽住那只小几。“给我跪下!”
曹破石也是陡然醒悟,赶紧放下小几赔罪,曹节也赶紧又去查看罗慕伤势。
“无妨。”罗慕抹了一把脸上鲜血,却发现血水浸入须发之中,一时根本难以清除,便索性不理,只是再度朝曹节俯身进言。“大人……此事还请三思!二爷的性子再不约束,迟早会为曹氏招来灭门之祸。我们今日行雷霆之举,不过是为了以后能安稳度日而已!”
“我晓得了。”曹节心疼万分的扶起对方。“我晓得了。”
“大兄。”曹破石眼看着罗慕并无大碍,而且还在危言耸听,便不由愤然插嘴。“我只求去主持个抄家,发些小财而已,如何就能招来灭门之祸?大不了,我不动女人就是……如何?!”
曹节心中烦躁不堪,一方面觉得罗慕却是忠诚,一方面却又终究觉得自己亲弟弟的要求难以否决,便只好勉力和了把稀泥:“子羡不用担忧,你看破石也是答应了不碰女人……”
罗慕心中郁结,刚要再劝,但甫一看到自家大人略显不耐的眼神,不知为何,他竟然又闭口不言起来……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曹节来不及多想,只当是又抹平了一件让自己头疼的家务事,便不由带着状纸起身想要逃离此处。
不过,刚一起来,那曹破石却又忽然嚷嚷起来:“大兄……你刚才说了四人,怎么偏偏少了一个公孙珣?这小子当日可是打上门来的,平白让我们兄弟受辱……罗慕这小子不写上去,是不是记着当日义舍里几顿饭的恩情等着报恩呢?”
罗慕闭口不言,血水从额头流下,却又渗入胡须中。
“你能闭嘴吗?”曹节已经没力气生气了。“公孙珣的老婆是赵忠的侄女,他本人也是刘宽的学生,真要是写上去这个名字,却因为这个反而没能把其他四人拿下,那才叫失策呢!”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曹破石不依不饶。
“有什么算不算的?”曹节不由起身反问。“一个借着他人势力乱蹦跶的小子而已,哪里有这么要紧?我曹汉丰还真未把他放在眼里过!”
“当日之辱,实在是难堪。”曹破石不由急道。
“那也要等我去面见天子之后再做决断。”曹节一边往外走一边随口答道。“赵忠若在,我便不提他名字好了。可赵忠若不在,我就顺口一提便是。届时啊,也不治他死罪,只寻个牵连之罪把他送入狱中几日,等刘宽把他救出去,说不定就已经被我们打残废了……我倒要看看,那时他连骑马都不行,哪里还能做什么白马中郎?”
曹破石当即大喜,然而再一回头,却又发现那罗大胡子正盯着自己,便不禁暗叫晦气,然后不管不顾的起身追着自己大兄出去,俨然是准备回家等好消息去了。
话说,曹节直入宫中,准备毕其功于一役且不提……而一直到中午时分,天子终于下定决心下诏擒拿涉案四人之后,陈球也好,阳球也罢,却几乎是全都没有防备便被早有准备的禁军给一一擒拿。
然而,当尚书台众人得知了阳球被擒拿的模糊消息,然后让王朗纵马往公孙珣住处赶去报信时,后者却惊讶发现……公孙珣早已经不在此处,倒是公孙夫人坦然出面相迎。
“嫂夫人!”王朗赶紧见礼。“郎受卢、刘二尚书之命,有要事相告,不知文琪兄见在何处?”
“见过尚书长史。”赵芸倒是依旧从容。“敢问王长史,可是为曹节诬陷阳公谋逆一事而来?”
王朗不禁骇然,旋即释然:“文琪兄既然已经知道此事那就最好,想来他已经出城躲避了?”
“刚刚知道的而已。”赵芸继续答道。“就在刚刚忽然有两拨人前后脚来我家中通报,我家郎君听到第一拨消息便赶紧出城去了。”
“无妨。”王朗心下惊疑之余也只能连连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去给卢公回复……”
“不必了。”赵芸继续从容答道。“我已经派遣家人去卢师处禀报了。而且,刚刚第二拨报信的人带了新消息,需要让我家郎君知道,而我又是一弱女子……王长史受卢师差遣,那就必然可信,不知……?”
“嫂夫人尽管道来。”王朗当然不会推辞。“我这就去追文琪兄好了。”
“那就好。”赵芸却是赶紧言道。“刚刚来的人乃是我族伯父所遣,他说,里今日曹节面见天子时眼见他就在眼前,所以并未提及我家郎君……还请王长史出城后往緱氏方向去追,将此事告知。”
王朗当然满口答应,不过,王景兴终究是王景兴,答应的同时也是反应了过来……这公孙夫人的伯父不就是中常侍赵忠吗?而赵忠既然在御前,那此事怕是没有牵连到公孙珣也理所当然。
当然了,如今阳球、陈球、刘郃、刘讷等人都已经成为钦犯,经此一事,曹节权势彻底复兴,这洛中也不是公孙珣可以久留之地了。
所以仔细想来,这公孙夫人一边往卢尚书处送信,一边又让自己去追她郎君……俨然是要自家郎君在緱氏暗驻,然后再拜托卢尚书那里速速发出一个任命,让前者打着赴任的旗号从容逃走!
讲真,这倒是比白身仓惶逃回辽西老家强上不少。
不管私下如何作想了,王朗面上却是丝毫没有迟疑,只是微微一拱手,然后就直接骑马出城,往东南方向去了。而且,出城往东南不过数里,就惊喜万分、勒马于道……原来,公孙珣居然就在坐在路边等候消息!
“文琪兄!”王朗微微一打量,然后便赶紧下马上前,将消息转告给对方,并在此处勉力劝道。“虽然此事并未牵扯到文琪兄,但事情已经很急迫了,贤兄不如去緱氏暂住,等卢公在尚书台为你做好文书,我再替你更换印信,就此直接离京赴任,岂不正合适?”
公孙珣侧耳倾听,前面听到自己因为赵忠在侧并未被直接牵连进去,也是不禁放松下来;但听到后来王朗的劝告,却又反而微微摇头:“我仓促逃离时并未知晓自己是否被同案通缉……若是真被通缉了倒也罢了,直接转身逃回老家就是;可如今既然还算安稳,又哪里能弃人于不顾呢?”
“文琪兄。”王朗赶紧解释道。“阳球、陈球、刘郃、刘讷等诸公如今已经全被擒拿了……你便是回去又有何用?能救他们四人吗?如何能算是弃人于不顾?”
“那其家人子弟又如何呢?”公孙珣面色凛然,然后豁然起身扬眉驳道。“莫不是要被牵连入案?四公勾结,我其实并不知晓,但不管如何,既然曾为同志,若我此时弃他们的家小孤身而走,天下人又会怎么看我公孙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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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慕字子羡,江夏西陵人氏,世仕郡县,代有六百石。幼孚文名,知于乡邑,就洛阳求学,为京畿豪门轻,困不得途,乃附权宦曹节,节以子想待,慕亦呼‘大人’。后屡睹曹氏为祸朝纲,终有悔意。光和元年,节诬遂通太祖反正,幕仓促奔太祖而告。”——《旧燕书》.独行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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