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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也不想妨碍一路劳累的楚清休息,赵晟颢在楚清房中只逗留了不到一个时辰,留下的只是那壶喝完的桂花酿酒壶。
天色微明,晨露未散,楚清就被窗外的鸟叫声叫醒,又在半梦半醒之间睡去。
等她再次醒来,缓缓睁开幽潭般的水眸,最先映入眼中的便是床顶上的纱帐,这些可不是客栈之物,而是她随身所带的。
“小姐,可是醒了?”衣袂翻飞见,幼荷双手端着盛满水的铜盆进入房间,细腻的手腕上挂着的碧玉镯子,倒映在盆中,为盆中的清水添了几分绿意。
楚清一手撑着床沿,从床上缓缓起身,绝美的五官上还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之态。“是什么时辰了?”
此刻,窗户的缝隙间已经洒下了阳光,看来时辰已经不早。
“刚到巳时。”幼荷将铜盆放在床边的架子上,从屏风上取下一件外衣给楚清先披上。
果然……
楚清无奈笑了笑,今日自己还是晚起了。
穿上鞋子,幼荷已经捧来了今日需要穿的干净裙裳,依然是一套洁净的白色,只是在轻纱般的裙角上带着淡淡的蓝,好似渐变一般,如烟如雾。
“小姐这些天无需见外人,还是穿着白色最脱俗。”幼荷为楚清穿上裙衫,忍不住惊艳。
楚清淡淡一笑,将腰上的腰带轻微调整,眷了她一眼:“你这张嘴如今也跟着醒蓉学的好似抹了蜂蜜一般。”
“小姐可是冤枉我了,幼荷说的可是实话。”幼荷将浸湿的帕子递给楚清,为她洗面。
等洗漱完毕之后,又扶着楚清坐在铜镜前,为她打理着发髻。她灵巧的十指如蝴蝶般,将楚清乌黑柔顺的青丝慢慢形成一个温婉淡雅的发髻,又配上了一支紫玉钗。
完成一切之后,她稍稍退了两步,望着铜镜中倒映出来的绝代佳人,有些惋惜的道:“奴婢始终没有名柳巧手,梳不出配得上小姐的发髻。”
楚清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轻轻颌首:“很不错。”
“小姐喜欢便好。”幼荷笑盈盈的道。
见楚清起身,幼荷忙上前扶着,楚清轻摆了一下手臂,示意她无需这般小心翼翼。自个走到桌前坐下。
幼荷上前为楚清倒了一杯清茶,又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推开,清新的空气一下子涌入房间,驱散了楚清身上的最后一丝倦意。
“也不知道名柳和酒酒何时到建宁。”幼荷语气中有些想念之意。
平日,她们四人很少会一起服侍在楚清身边,在鬼泽金银楼中时,多是幼荷和醒蓉打点楚清的一切,在安宁楚家,便是名柳和酒酒随身伺候。
这一次,楚清直接从金银楼出发,而楚正阳也恰巧要来建宁谈一笔生意,于是父女两人便约好在建宁见面,随行的便是被楚清留在楚家的名柳和酒酒。
楚清垂眸喝茶,听到幼荷之话,便随意答道:“鬼泽较近一些,估摸他们会再晚几日。”
“等她们到了,我们四个便可以一起服侍小姐。”幼荷语气十分欢喜。可见,她们四个虽不常见面,可是感情却非常好。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幼荷走过去,打开门,见到的便是端着托盘,盘上放着可口早餐的醒蓉站在外面。
醒蓉一走进来,见到楚清,便笑着开口:“知道小姐醒了,奴婢便先一步去了厨房,将幼荷早已准备好的早膳给小姐端过来了。”说罢,她又看向幼荷,赔罪的道:“沾了姐姐功劳,还望幼荷姐姐莫要怪罪。”
幼荷帮着她将托盘上的食物放在楚清跟前,笑道:“你这哪里算是抢工?服侍小姐,这些本来就是应做之事。”
早膳很清淡,不过是一碗清粥,几碟小菜,还有几个小肉包子。此刻楚清吃过,恐怕连午膳都给省了。
简单用了一些,空空的腹中有了热食下肚,顿时让人有了些精神。
用过膳,楚清擦了擦嘴角后,醒蓉才道:“小姐,扶苏已经奉小姐之令到达,一直在外面等候,此刻可要唤他?”
楚清唇角微扬,眼中满是笑意的道:“原来咱们金银楼的白马公子已到了。”这语气中带着善意的调侃。
扶苏负责统筹九溟商号之间的协调,随着九溟的名声渐响,他在南楚商圈也越发有了名气。因为模样清俊,又经常骑着白马巡视店铺,所以被人取了个外号为九溟商号的白马公子,楚清为他改的名字扶苏,在外也变成了苏白马的化名。
幼荷和醒蓉相视一笑,后者开口:“咱们的白马公子天色微亮时就赶到了客栈,见小姐还未起身,便在客栈的大堂里等着。”
楚清轻轻颌首,嘴里吩咐:“让他进来吧。”
醒蓉俯了俯身,退了出去。幼荷忙走过来,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干净。
房门并未关紧,不一会,楚清便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的白色衣袂一闪,门外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进来。”淡淡吩咐后,外面的人推门而入。
正是已经长成青年才俊的扶苏,如今的他身上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一些稳重,五官却更加清俊,配上一身白衣,真真一个浊世佳公子。
“小姐!”算下来,扶苏也有快半年未见过楚清,这一次见面,也让他微微激动。一进门,便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眼中的雀跃之色怎样也掩饰不住。
楚清抬手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坐下说话。”
“谢小姐。”扶苏谢过之后,便走到楚清所指的圆凳前坐下。
幼荷同样为他斟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后,才退回到楚清身后,与醒蓉一左一右的服侍。
“刚从苏城赶来?”楚清的声音很淡,就好似在与人闲话家常一般。事实上,她虽深居暗处,行踪不定,却掌握着整个九溟商号的动态。
“是,属下刚从苏城过来。”扶苏垂下眸,正襟危坐的回答着楚清的话。
“苏城的布置如何?”楚清又问。
扶苏在心中斟酌了一下说辞后,才答道:“目前一切都按照小姐的计划在进行着,若是不出意外,三日后,苏城最老的丝绸行,将改弦易辙挂上九溟商号的标志。”
这个结果,本就在楚清意料之中,在她一个月前策划这个兼并蚕食的计划时,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当胜利就在眼前之时,还是让她绝美的唇角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曲起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轻轻敲打。楚清没有开口,在场的另外三人也只能保持缄默,就连呼吸也变得细微,不敢打扰到她。
过了一会,楚清幽潭般的眸光才重新落在扶苏身上,笑如春风的道:“可知我将你招来是何意?”
扶苏据实回答:“听说建宁城中有一件官府出面的大事,不知道小姐此行可否与此有关。”
“你倒是消息灵通。”楚清赞许的笑道。
扶苏谦和的笑了笑:“属下这消息的来源,更多也是依赖咱们金银楼的情报组织。却也只是模糊知道建宁城中这件大事,十分紧要,引来不少大鱼。但到底是何事,却不知道了。”
楚清水眸中清凉一片,眸光耀眼,如明星般璀璨,嫣红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丹穴。”
“什么!丹穴!”扶苏失态的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他脸上满是震惊之色,跟在楚清身边的这些日子,大风大浪他也经历了不少。平日里又以楚清那般云淡风轻的态度自勉学习,很少会露出这般模样。
“小姐说的是……丹穴?”这最后两个字,扶苏咬得很重,口水的吞咽声在房间中也格外的明显。
这时,不光是他,就是楚清身后的幼荷和醒蓉,也被‘丹穴’二字震得不轻,两人瞠目结舌的看向楚清,连脖子都变得有些僵硬。
楚清点了点头,确认三人都没有听错。这个秘密,她可是一直保密到此时此刻,才说出来。而幼荷和醒蓉到现在才明白来到建宁城的目的。
“丹穴……乖乖,这下我们真是要发大财了!”醒蓉眸光呆滞的看向幼荷,双手难以置信的轻捂上唇。
幼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以同样的眼神看向醒蓉,用力点了点头。
身为楚清身边最得力,最亲近的助手,他们如何不知道丹穴是什么,而又意味着什么?
扶苏狠狠的吞了一口口水,极力控制着眼中的震惊之色,看着楚清,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属下斗胆问一句,那丹穴有多大?”
楚清笑容更甚,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神色:“虽未亲眼得见,可据可靠消息,此丹穴规模可供百年开采而不尽。”
嘶——!
房间里,传来三人的抽气之声。
百年,至少百年都可以开采,这句话直接说明了,这个丹穴并不是什么小矿穴,说不定,是主脉矿石,所以这朱砂量才会存储得如此丰富。
“如此大穴,朝廷怎会舍得外放?”扶苏有些想不通。
要知道,南楚的矿场几乎都是掌握在皇家手里,就算有部分流出,那也都是一些小矿,利润不大,或者就是开采多年,已经快要枯竭的老矿。
丹穴,又名朱砂矿。产的是朱砂矿石。
朱砂能做什么?
事实上,朱砂在这个时代就代表着财富,是有钱人才能使用之物。它是战场上救人的良药,是提取水银的关键矿物,又是沉迷炼丹中,仙丹配方里不可缺少的药物。
更是驱邪,除魔之物。
无论是民间,还是宫廷,对朱砂的需求都是非常大的。
何况,朱砂矿本就十分稀少,一两提纯的朱砂价格几乎与一两黄金同价,这样的矿脉本就与金矿无别。
传说,在千百年前,有一家族就以丹穴致富,世人以‘富甲天下,僮仆千人’来形容这个家族。当时,在那个战火纷飞,多国并立的年代,这样一个家族却能靠着祖传的丹穴豢养庞大的私军,在乱世中守住一份宁静,无一国敢轻易滋扰。
这个家族的辉煌和历史,一直延绵到五百年前,才随着丹穴的告罄,而走向落寞,最终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由此可见,丹穴代表的惊天财富。
朝廷,为何会将其放出?
“因为朝廷不愿担上开采的风险。”楚清一语道破天机。
扶苏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那丹穴是还未开采的?”
楚清微微颌首,将赵晟颢当日派阿禄送来的信中所描述的信息说出:“这处丹穴,据说是一位方士在为皇家寻穴建陵时无意中发现的,深埋于地下,还无人得知,更无开采。”
“朝廷为何不自己开采?平白将这大好财富拱手让人?”扶苏还是想不通。
楚清站起来,慢慢走到窗边,双手扶住窗棂,望着窗外的景色,不言不语,眼中的神色难以揣测。
扶苏三人站在她身后,也不打扰,只是安静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许久,楚清才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个答案,我也想知道。”
她并不怀疑赵晟颢的情报,可是却也猜不透朝廷如此选择的用意。没钱开采?如今太平盛世,南楚本地本就是物质丰富,资源富足之地,自然不会缺钱。
人力物力?快玩笑,若是一个国家都无法进行开采的矿,民间的商家又有什么能力?
楚清的回答,让身后三人面面相窥,心中都有些隐隐不安。九溟商号成立以来,每一步所走都是经过楚清精密计算,设计好每一步,从未出错,所以才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跻身南楚一流商号之列,而且神秘难测。
可是,眼下,却出了一件连楚清都看不透的事。
这让三人不仅有些怀疑,这一次来到建宁城即将要面临的到底是滔天财富,还是阴谋陷阱。
“小姐,朝廷的用意不明,咱们就如此贸贸然的加入,可会……”扶苏将心中的担忧说出,虽未说完,他却知道楚清明白他的意思。
楚清缓缓摇头:“无论是陷阱还是悬崖,这一次,九溟都必须要参与竞争。”财富的诱惑是一部分原因,而楚清更希望九溟商号能够在这一次争夺之中,让天下皆知。
当然,其中一小部分的原因就是她并不希望这个丹穴最终落在河西楚家和三皇子赵晟皋的手里。
那个病秧子皇子,虽给人一种白莲般的纯净,可是却始终让楚清不敢小觑,甚至产生一种看不透的危险感。